逆境中的光明：凭借一技之长突破困境

①盲人按摩师李伟平在为客户按摩。

②惠州市特殊学校启明部二年级的学生在认真上课。

③一名特殊学生在“摸书”。

惠州市区部分信号灯处的黄色装置，这是助力盲人独立、安全过马路的智能过街音响。

2024年10月15日，是第41个国际盲人节。据惠州市残疾人联合会（下称“惠州残联”）统计，目前，惠州市在册残疾人72438人，其中视障人士有4396人。这里的“视障人士”分为全盲和半盲，前者对光失去反应，后者为弱视。

在惠州，盲人群体在不同领域默默耕耘，书写着属于自己的故事。他们有的在特殊学校里学习盲文，靠触觉认识世界；有的成为社工，上门入户，为迷茫的残障人士提供帮助；还有的已经在按摩师的岗位上奋斗了数十年，在顾客的认可中找到人生价值。

●采写：南方日报见习记者 张国威 记者 谢志清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 王昌辉

让知识点亮人生 学生用手“看”世界

当上课铃声响起，在惠州市特殊学校启明部二年级，7名盲人学生陆续找到自己的座位，等待老师上课。每个人的书桌上，放着盲文板和盲文笔，还有一本堪比字典般厚度的教材，教材里没有汉字和插图，只有密密麻麻的点字符号，这是专门为盲人学生设计的盲文教材。

“虽然在同一个班级，但每个学生的年龄和认知水平可能会有较大差异。”已经在启明部教了五年的语文老师樊水张介绍，由于盲人学生人数较少，学校常常难以开班。因此，相近年龄层的学生通常会放到同一个班级里，而这也给教学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为了解决学生认知水平不一致的问题，樊水张逐渐摸索出“分层教学”的方法。每次上课，樊水张都会给不同的学生布置任务，一边上一年级的内容，一边补充二年级的知识点。“有时会先给刚接触盲文的学生听写，等他们写完了，我再去给已经能够摸读的学生讲解知识”，樊水张说，“相当于给每个学生都定制了一套学习计划。”

学习盲文，主要依靠触觉。纸上一系列的凸点代表不同的音素或概念，每个字符占据一个6个点的格子，通过不同凸点的组合，构成字母、数字、标点符号以及特殊的语法标记。

课堂上，对于刚接触盲文的学生，樊水张常常要花费很多心思。为了让学生更好地感触盲文的凸点，樊水张找来乐高积木，利用积木上的凸点帮助他们记忆盲文的点位，“如果积木凸点还无法感知，我就自己用热熔胶做一个模具，让他慢慢摸，进而感知盲文。”

在樊水张的帮助下，如今，入学两年的小杨已经能够完整地摸读一篇课文。难以想象的是，早在一年前，刚进入班级的小杨甚至连沟通都非常困难，如今能有今天的成绩，每个科任老师都惊喜不已，“她是我们班摸读速度最快的，摸读熟练后，她们可以达到普通人的阅读速度。”看着班里的学生学有所成，樊水张不仅感到无比欣慰，更收获了满满的成就感。

在班里的墙上，贴着启明部二年级的课程表。除了语文、数学、英语外，学校还开设了音乐、美术和社会课，在这里住宿的学生则由专门的生活老师指导和帮助。“在这里，不仅要教给他们知识，更要让他们学会如何自理。”樊水张说，“他们未来要适应社会，融入社会，这个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

下节课是体育课，班里的学生摸着墙壁来到教室门口，自觉地排队。班里的半盲学生充当起了队伍的“排头兵”，后一位同学搭着前一位同学的肩膀，由“排头兵”带领着队伍前行，虽然偶有嬉戏打闹，但不到两分钟，他们便都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准备到操场晒晒太阳。

在惠州市特殊学校，启明部除了设立二年级外，还开设了六年级，两个班一共有21名学生。未来，他们中的一些人将会考上高中，甚至进入大学深造；有的则会选择进入职业技术学校，学习一门实用的手艺。在学校老师的共同帮助下，盲人学生能够掌握文化知识和职业技能，走向更加广阔的未来。

用经历指明方向 成为社工治愈他人

在惠州的社工群体中，今年31岁的涂永应是个特别的存在。15年前的一场意外，让刚上高中的涂永应从此失明，眼睛里能感觉到的微弱光感，是他对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模糊印记。

失明之后，涂永应申请了特殊渠道，参加了高考，在一所大专学了商务英语。毕业后，由于视力障碍，涂永应做过普工，也当过客服，还做过电话销售，但都因为薪资待遇和职业前景的问题，选择了离开，“做一辈子普工和客服可能只能拿三千块”，按他的话说，“毕业后的这几年兜兜转转，浪费了很多时间。”

直到2019年，涂永应决定尝试盲人按摩，并最终坚持下来。而正是这次培训，让他萌生了做社工的想法。

在盲人按摩培训班里，涂永应得以接触到很多盲人。他们大多很年轻，却一直没找到职业发展的方向。“多数盲人都待在家里无事可做，好不容易来培训班，但没有坚持下去，又回家了”，涂永应说，“我自己也绕了好几个圈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希望用我的故事帮他们指明就业方向，让他们少走弯路。”

可连出行都需要他人帮忙的涂永应，想要帮助他人，谈何容易？好在，同样是残疾人社工的薛钧文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这就是涂永应口中常常提起的“文哥”。文哥亲力亲为，为他提供社工考试资料、申请报名，涂永应也不负众望，最终和文哥一起搭档，正式成为一名社工。

走访社区、开展公共服务、组织活动……这些日常的工作，涂永应一个也没有落下。他行动不便，文哥就成为他的向导，负责开车和文字记录的工作，涂永应则可以专心开展社工服务。

与其他社工不同的是，涂永应负责了许多残疾人相关的服务活动。他将自己作为案例，鼓励和影响其他人，“因为我是残疾人，又来做社工，这本身就是一个特别正能量的事情，这种精神常常能感染到别人。”这样的劝说往往效果甚好，这也正合他意，“他们看到我一个盲人都能独立生活，他们就有了信心。”

在涂永应的印象里，一名来自惠东的视障小伙子小郭让他印象深刻。当时只有16岁的小郭早早就来到按摩店打工，看他年纪尚小，涂永应劝他到专门学校学习按摩。为此，涂永应还帮他联系了一所职业技术学校的老师，推荐他报名考试。如今，小郭在毕业后成功留在广州，拿到了不错的薪资待遇，“专业科班出身的按摩师有更多的选择，也拥有更好的发展前景。”涂永应说。

“盲人群体最大的困境是走不出来，离不开家庭。”涂永应透露，在成为社工这些年，他常常见到家长把视障的小孩带在身边，不愿他离开半步。“家长总担心，怕孩子出去了不适应，会被欺负”，涂永应对此感到深深地无力，“家长不能陪他们一辈子，这样只会耽误他们融入社会。”

如今，智能手机的普及，给视障人群增加了很多便利。涂永应介绍，只需依靠手机上的辅助读屏功能，他们就能与常人一样登微信、点外卖，正常使用手机功能，再准备一个盲杖，便可出行。

“视力缺陷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拥有积极的心态并掌握一项生存本领，才是最重要的。”回顾失明这些年，这是涂永应最大的感悟，“很多盲人朋友他们踏踏实实工作，也能养家糊口，大家平常聚在一起玩，生活也过得挺好的，不能总想着自己看不见的事。”

事实上，做社工是件耗时耗精力的事，因此，涂永应的朋友们并不理解。但在涂永应心里，他知道盲人群体很难出门，因此每每了解到盲人群体在他的推动下，外出活动，拥抱大自然，并将这份快乐反馈于他时，他坚信，这件事值得干下去。

今年，通过成人高考，涂永应成为广州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专业的一名大一新生。“我会鼓励身边的朋友做社工，以后也会有更多拥有大学学历的盲人，考取社工证，帮助其他盲人找到光明。”

在涂永应的朋友圈个性签名处，写着他的座右铭：“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在认可中找到价值 从业15年练就好手艺

在惠州江北街道的一家盲人按摩店内，李伟平早上8点就起来，做好开门迎客的准备。凭借眼里还能感知到的微光，李伟平熟练地拿起拖把，将地板打扫了一遍，又精准地走到按摩床前，更换好床上的一次性用品，并将枕头摆放整齐。

在这家不足50平方米的按摩店内，一共有三名盲人按摩师，今年已经52岁的李伟平是店里的老大哥。每天照常开业，并服务好客人，这样的事，李伟平已经干了整整15年。

回想起刚失明的时候，李伟平每天半夜都会哭醒。“我是上初中的时候渐渐看不到的，当时的心理压力特别大”，李伟平透露，“每每想到老去的父母，自己可能没办法帮上忙，就会不自觉地流泪。”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2009年。当时，正在办理残疾人证的他，偶然间听到盲人按摩的培训班正在招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李伟平便投身到盲人按摩的培训之中，这一练就是半年。

李伟平口中的盲人按摩培训班由惠州残联举办。这些年来，为提升盲人按摩师的专业技术水平，加强盲人按摩规范性操作，惠州残联每年都会按计划开展盲人按摩培训，按水平将学员分到初学班和提升班。

今年4月，30名盲人参与了盲人保健按摩提升培训班，并顺利通过考核，取得结业证书。惠州残联相关负责人介绍，培训班会邀请专家授课，采取理论讲解与实际操作相结合的方式进行教学，培养专业技术人才，增强残疾人参与社会的能力，推动残疾人就业。

在李伟平心里，这半年虽然辛苦，但却是幸福的。如果没有这次培训机会，李伟平将和父母一样，在老家以干农活为生。这次培训班让李伟平结识了很多盲人朋友。在这里，李伟平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心情也逐渐开朗起来，“别人也看不到，但很坚强，我觉得我也可以，我们在这里好好学，出来就能够就业了。”

从新手到老手的过程，李伟平摸索了五年。“刚开始一直被嫌弃，大一点的按摩店不招我，在服务中也会经常被客人叫停，”李伟平说，“一上手别人就知道你的手法好不好。”

从上海辗转到广州，再到深圳，最后来到惠州，李伟平已经积累了20多个老客户。如今，他帮助顾客缓解腰腿酸痛，遇到患有肩周炎、颈椎病的顾客，他也表现得游刃有余，“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我能准确地掌握好力度，让顾客满意。”

“这让我特别有成就感，让我意识到我是有价值的。”每次得到顾客的赞许，都会让李伟平开心许久，按他的话说，这种价值感和意义感，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力量，也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在惠州，随着盲人按摩培训班的推行，越来越多的盲人加入按摩师的行列。“眼睛看不到之后，就少了很多选择，盲人按摩是一条不错的出路”，面对初出茅庐的按摩师，李伟平勉励道，“把手法练好，熟能生巧，我们用双手能养活自己”。

国际盲人节前一天，李伟平给自己放了假。他和好友一起报名参加了好几个活动，准备到博罗县和深圳去，和其他的盲人朋友聚会，唠嗑叙旧。

如今，惠州正以其温暖和包容的姿态，给予视障人群应有的支持和尊重。无论是在校学习的盲人学生，还是热衷于帮助他人的盲人社工，抑或在盲人按摩店里勤勤恳恳工作数十年的按摩师，他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融入社会，证明自身价值，照亮自己的生活和他人的世界。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小杨、小郭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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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州推进无障碍设施建设

过街音响+公交导乘

保障视障群体出行

近年来，惠州市加快无障碍环境建设力度，建设智能过街音响和无障碍公交导乘系统，方便视障群体出行。

今年8月，惠州市区江北市民服务中心的十字路口，设立了亮眼的智能过街音响装置。视障群体可以通过手动或使用手机客户端操作，体验该装置带来的便捷。在手动操作模式下，视障人士按住设备启动按钮，当音响发出一连串紧凑的“哒哒”声时，则表示绿灯，当“哒哒”的间隔声变长，则代表红灯。

为避免对其他市民造成干扰，该装置在日常状态下处于静音状态。当装有相应客户端的手机靠近时，该装置可自动触发提醒功能，帮助视障人群安全独立地过马路。

今年年初，惠州市64辆公交车安装了无障碍公交导乘系统，涵盖7路、14路、20路、27路、38路这5条公交线路。目前，惠州市1200辆公交车已安装基础导乘电子标识。

据介绍，无障碍公交导乘系统主要依靠蓝牙技术。视障人士只需在手机安装相应的客户端即可获取公交基础信息以及实时运营信息，知悉所在站台和车辆位置。此外，客户端还可以播报进站语音，自动提醒视障人士到站下车。

自去年9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无障碍环境建设法》正式实施以来，惠州不断提高无障碍设施覆盖率。惠州市区新建、扩建和改建道路的路口、出入口、人行横道处设置了缘石坡道，市中心新建、扩建和改建的主干道及主要商业街、步行街的人行道设置了盲道，市区商场及公共场所装上了无障碍电梯，无障碍环境在不断改善。